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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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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夜中,宋越吻著沈青辰的唇,一下一下,輕柔而綿密。

青辰閉著眼睛,任屬於他的氣息包裹著自己,專註地感受著與他呼吸交纏的心跳、悸動,感受著與他唇齒相依的柔軟,濕潤,以及甜蜜。

夜,靜謐而溫情,緩緩流動著。

寒風被阻隔在了門窗之外,室內只有燒得通紅熾熱的爐火,還有宋越強健而溫暖的身軀。

過了一會兒,他松開了懷中柔軟的人,輕輕地吐了口氣後對她道:“好了,你該睡了。”

青辰搖搖頭,被吮得紅腫的唇卻是又向他貼了過去,細細呢喃道:“不夠。”

比起上次他們在回程的馬車上的擁吻,今夜的這個吻還是太短了,短得沒有完全驅走她對於明日的緊張。她必須……還要借他用一會兒。

宋越以嘴唇碰了碰她貼上來的唇,然後頭微微偏了一下,在她耳邊低聲道:“已經子時了。”

“老師。”

“嗯?”他用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臉。

她學他上次在馬車裏跟他說的話,小聲道:“宋閣老,你的下官想跟你說,她還想再一次。好不好?”

靜默片刻後,屋內響起了一聲輕輕的喟嘆之聲,沒有無奈,只有綢繆和繾綣。

宋越再一次吻上了青辰的唇,如她所願。

他吸吮了兩下她柔軟的唇瓣,然後將舌頭探入她的口腔中。她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聲,

手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前襟。

這輕輕的一聲,卻是讓他下身陡然一緊。體內的某種原始的渴望似乎被瞬間點燃了,化作了橫流正他的四肢百骸間橫沖直撞,欲望即將要沖破一個並不密封的牢籠,要從各個縫隙汩汩地流出來。

他微微蹙了下眉。不能再親下去了。

宋越立刻離開了青辰的唇,將她的頭攬到自己懷中,深吸了一口氣,“睡了吧?你再不睡,我就要走了。”

青辰也在他懷中小口地喘氣,“老師,別走。”

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誰撒嬌過了。在現代的時候,自從父親過世後,母親一人要負擔家裏的經濟,很是辛苦,所以她從不跟她撒嬌。到了大明朝,面對如此家境,又揣著個女扮男裝的秘密,她也無從撒嬌和訴說。

她沒有想到,有一天自己可以躺在大明次輔的懷裏,對他撒嬌,讓他留下。此情此景,如夢似幻。

宋越撫了撫青辰的背,輕聲道:“那你乖一點,好好睡覺。”

“嗯。”她閉上了眼睛。

他吻了下她的額頭,“睡吧。”

次日一早,天還沒亮時,京城的官員已齊齊湧向大明門。

他們穿著或緋或青的泡芙,頭上帶著烏紗帽,腳上穿著皂靴,魚貫而入,排隊上朝。因是許久未曾這般早起,許多官員還不習慣,一路上還在整理冠戴,偶有幾人還忍不住打了呵欠。

大明門城樓下置了幾張案幾,案幾後站著穿戴整齊,精神抖擻的點名禦史。此外,還有一排神情嚴肅手按長刀的禦前侍衛,也就是錦衣衛。

守衛大明門的禁衛軍已經很久不曾看過這般場景了。

大明開國時,太祖皇帝勤政,在位二十年期間,早朝雷打不動地舉行。彼時在京官員不論風雷雨雪,必須按時早朝,否則就得接受懲罰。那會早朝的時間也很長,因為議的事很多。各部寺衙門所奏的事情大大小小,種類各異,大到邊關軍情、各地災禍、異教叛亂,小到收買牛支農具、皇城守衛搜出被盜內府財物這樣的事,都得由太祖皇帝親自發落。

自太祖皇帝後,接任的歷代皇帝對早朝的重視程度就不如從前了,他們交給內閣的事情越來越多,自己管的事則越來越少。到了朱瑞當政,除每年冬至元月,人們已是鮮少看到這樣百官上朝的場景。

沈青辰剛升了四品官,是第一次參加早朝。在燈籠的橙光與晨光中,她頭一次在這個時辰凝望帝國的中心——紫禁城。

眼前的宮殿群雕梁畫棟,氣勢恢宏,雖是天還只有三分白,目之所及還是處處顯現出皇家的威嚴。像她這樣的官員,從大明門走到奉天殿參加早朝,需要穿過重重疊疊的朱色宮墻,以及踏過上上下下的石制階梯。

青辰順便觀察了一下上朝官員們的神色。有的人表情輕松,有的人則顯得嚴肅凝重,她不禁猜想,這裏面嚴肅凝重的,是不是都在為太子擔憂,而表情輕松的,有可能就都是徐黨。

因為他們跟徐延一樣,早就盼著帝國易儲,只要今天朱祤洛被冠以結黨營私,企圖逼宮的罪名,那鄭貴妃的五皇子繼太子位的曙光,可以說就在他們眼前。一旦是徐黨掌握了大明未來的皇權,那這天下就是徐黨的天下,而今天這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,也許就成了他們未來共襄盛舉時慶賀的節日之一。

沈青辰吸了口氣,纖瘦的身子隨著人流,繼續往奉天殿前進。

這時,一頂轎子經過了她的身邊。

在身邊眾人的目光中,轎子裏的人挑開了轎簾,叫了她一聲:“沈大人。”

這一聲低沈而略有些沙啞,聽起來陌生又熟悉。

沈青辰轉頭一看,立刻見禮問好,“下官見過徐閣老。”緋袍的寬袖因此而攏了風,有點涼。

徐延笑了笑,“方才看背影有些熟悉,竟果然是沈大人。沈大人是頭一次上早朝吧?”

“回閣老,是的。”

“我第一次上朝的時候,是三十多年前。那個時候我可是緊張的很,就怕說錯了話。”徐延笑著道,“不過沈大人這麽聰明,自然不像那個時候的我,應該知道,不說就不會錯。”

徐延這番話,既是敲打,也是試探。他知道以青辰的聰明,必然可以猜到這件事多少與他有關,而她憑著最近接二連三的立功,是少數能在朱瑞面前說的上話的人。

他生性謹慎,雖對自己的計劃信心滿滿,但也總是揣著防範之心。今日局勢,若說還有什麽變數,那唯一的變數,只怕就在這個沈青辰身上。

他惦記著這個變數,但不怕這個變數,遇上了就順便敲打敲打。通過這一件事,他也正好可以試探試探,這個人究竟有幾成被拉攏的心。

“徐閣老說的是,下官多謝閣老提點。”青辰恭敬回道。

徐延笑笑,又下了簾子,聲音隔著簾子傳了出來,“對了沈大人,你的二叔很好,不必擔心。”

望著他遠去的轎子,青辰眨了眨眼,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繼續前行。

徐延是在警告她。

二叔傷重,不能移動,現在還躺在徐府裏。如果今天她的計劃奏效,破壞了徐延的陰謀,那麽徐延可能會報覆到二叔身上。

其實,她昨天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,但是她別無選擇。現在,只能寄望於徐斯臨會照顧好二叔。她也相信以徐延謹慎的性格,是不會讓二叔在徐府出事的。

等朝會結束後,她就去找徐斯臨。

朝會開始後,官員們先是按例奏報了一些軍情和災情,然後便有徐黨的禦史捧芴上奏,參的正是顧少恒的父親,寧遠侯顧汝。

“啟稟皇上,臣有本啟奏。寧遠侯顧汝霸占民田,還強迫百姓為其繳納田稅……”

“啟稟皇上,顧汝豢養刁奴,假授天意,以羊血褻瀆聖上威嚴……”

“啟稟皇上,寧遠侯顧汝居心叵測,裹挾太子,意圖謀逆犯上……”

果然如宋越所說,徐黨的欲加之罪,不僅僅限於逼宮。他們從輕到重,一條條給顧汝冠以罪名,有措辭委婉的,也有言辭犀利的,言之鑿鑿,聲情並茂。

朱瑞心中本來就有火,聽到這一條條“罪狀”,心裏更是愈發不痛快,面色如鍋底一般黑沈。

首輔徐延站在前列,只聽著底下的人有條不紊地貫徹執行他的吩咐,自己則是看著靴尖一言不發。宋越也沒有說話,因為說不得。都察院右僉都禦史趙其然聽了幹著急,幾次看向宋越,袍袖上的繡線都要被他摳爛了。

此時的大殿裏,大約分了三種人,一種是徐黨,正在賣力地演出。第二種是支持太子的人,可是這些人大多已被提醒過,此時不便發聲。第三種是騎墻派,對於太子會不會出事並不關心,只把這熱鬧的朝堂當一場戲看。

因為第二和第三種人都不開口,只徐黨都奏了五六人了,還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太子說話。

徐黨的禦史和給事中們按順序粉墨登場,一個比一個唱得好。朱瑞的臉色越難看,他們仿佛就得到了越大的誇獎,因而更加賣力。

到了最後壓軸的那位,看著前面的人都已經光榮圓滿地完成了任務,自己更是不能落下,於是更改目標,不參顧汝了,而是直接參劾太子朱祤洛。

他道:“太子殿下縱容外戚,德行有失,未免天下百姓嘲笑我大明太子不忠不孝,無情無義,太子殿下已不適合再居東宮儲君之位。”

朱瑞皺著眉頭,瞥了眼立在階下的兒子,又看向那禦史,“你說什麽?”

那禦史噗通一聲便跪了下來,“陛下,微臣冒死諫言,太子當廢啊!”

這時,朝下立刻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之聲。掌印太監黃珩大喊了一聲“肅靜”。

朱瑞沒有發話,他在等。

等著看有多少人會站出來替朱祤洛說話。

出乎他意料的是,已是有人諫言要廢太子了,也並沒有人站出來。他不得不問了一句,“其他人有什麽話說?”

這時,有人站了起來,待他張口一聽,卻是附議要廢太子的,而不是替朱祤洛求情的。見此情急,朱瑞都有些糊塗了。

階下站了這麽多大員,那麽多禦史給事中,竟沒有一個人肯維護他的兒子?結黨逼宮,黨在哪兒?莫不是就顧汝一個?

這般想著,他又看了看階下站著的兒子朱祤洛。朱祤洛的雙手微微有些發抖,眼睛裏還有些紅絲,顯然是昨夜沒有睡好。如此看來,倒是有些可憐。

接著,又有人站出來要發言,這時朱瑞心裏已開始有些糾結,倒希望他是為朱祤洛求情的了。結果還是並沒有如他所想。

這時,宋越給趙其然使了個眼色,趙其然終於出了口氣,立刻轉身又給一個禦史使了眼色。那禦史收到訊號後,便站起來發言:

“陛下,微臣以為,太子殿下尚年幼……”

朱瑞終於等到一個為兒子說話的,正打算仔細聽,那人卻是簡單只說了“太子年幼,犯錯也是正常”這麽個理由,就又歸位了。

這一番求情,不痛不癢,完全不敵徐黨疾風驟雨似的攻擊。

可這正是宋越想要的效果。朱瑞原本盛怒,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已經產生了疑心,如果今天滿朝都是為朱祤洛求情的,那他的火氣勢必會更大。等他看場面上竟沒什麽人替朱求情,火氣就會慢慢降下來,會轉為困惑,甚至會有些可憐自己的兒子。

而所有人都不為朱祤洛發言是不現實的,這樣會顯得太過刻意,只有讓一兩個禦史不痛不癢地發言,才能徹底打消朱瑞心頭的疑慮,讓他相信朱祤洛並未結黨。

只是這樣還不夠,沒有人為朱祤洛求情,導致了場上局勢一邊倒,幾乎滿朝都是廢太子的諫言。這樣下去,朱瑞哪怕已經不疑心朱祤洛,也會迫於局勢,不得不做出一個讓百官滿意的決策,那就是——廢太子。

接下來,就要看青辰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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